写作 磨坊老人的坚守

磨坊老人的坚守
时间，往往是黄昏，彩霞满天；或是傍晚，薄暮冥冥。
站在一片草长的栅栏中，视线便被远处忙碌的身影吸引。昏黄的灯光下，老人背起肩带，再用双手握着盛有黄豆的眼前那磨盘的盘柄。因为灯光而看不清他的神情，但那姿式又极庄严。他围着磨盘深一脚浅一脚地转圈，到了时候再停下，转向旁边搁着的黄豆盘子。双手浸在水中清洗之后再从盘子里捧出一把黄豆，虔诚的模样仿若手捧圣火的神父。又开始研磨。
那磨盘不知存在了多少年，风霜雨雪将它历练得敦厚坚实。主人在它上面作业，它便发出“咯吱”“咯吱”的声响，使人仿佛听到历史在翻动。又像是一首悠长的民歌，浸透着传颂者的心血。
这便是埋藏在我记忆中的场面，八岁到十八岁，这画面几乎每日都在我看见的看不见的地方上演。十年的人事变迁，十年的春冬交替，十年里我家豆浆机就已更换了四代，而在这同样的十年里，那老人只守着那磨盘。他十年只如一日地笃行在他的世界，我甚至发现他越来越沧桑，背部甚至呈现出佝偻状。不变的只有他的世界，他的热情。他每日热衷于接过巷子里小孩或老人手里的一把黄豆，奉上豆汁作为回报。我最乐于看小孩子眨巴着大眼睛，捧着有自己的脸大的碗“咕嘟”“咕嘟”地往口里灌。那纯真的模样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。
那时我也是在毫无忌惮地喝这豆汁吧，喝着喝着便大了。这豆浆养育了的是河的两岸，老人给予的是浆，却像是赋予了我们新的血液，我们自成一脉。当到了漂泊的年龄，会把我们和这浆香送到许多遥远而陌生的地方。
在那钢筋水泥混凝土的世界里，浆香为我织起一道坚固的屏障。出了这屏障，每日风里来雨里去；回到这屏障，便能在无数个深夜里安然睡去。你无法想象一个人对某种食物与生俱来、不可磨灭的情感。历史总能把一样朴素如豆浆的食物，让人咀嚼得百味丛生。
日后，当我学会了从一滴水中看见大海却偶尔忧郁如铁，当我自认为洞察世事却又感觉无所归依时，我总想起，有一位老人在岁月的流逝里永存着对磨坊的坚守……
我想，纵使走过山川湖海，品味到人间百味，也终是囿于记忆中的那一碗。